## 雨夜证词

暴雨如注，敲打着警局窗户，仿佛要将整个城市冲刷干净。陈默坐在审讯室里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，目光却牢牢锁在对面那个男人身上——林远，他最好的朋友，此刻正因涉嫌谋杀妻子苏晚而被拘押。

“林远，你妻子昨晚十点死于家中，法医初步判定为氰化物中毒。”陈默的声音低沉而平稳，却像一把钝刀，在寂静中缓缓切割着空气，“邻居听见你们激烈争吵，十点十五分左右，你浑身湿透离开。监控显示，此后再无人进出。”

林远抬起头，眼窝深陷，布满血丝，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：“我离开时她还好好的！我发誓！我们只是……只是吵了几句，关于孩子的事。我走时她还在厨房煮咖啡……”他忽然停住，眼神涣散，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恐惧攫住。

陈默心中一紧。孩子？苏晚从未提过怀孕。他不动声色地翻开卷宗，指尖划过一行行冰冷的文字：现场勘查、毒理报告、邻居证词……一切指向林远。可那场争吵的内容，为何林远只字未提？他想起苏晚生前最后一条短信，只有三个字：“他变了。”发信时间，正是死亡前半小时。

“林远，苏晚最近有什么异常吗？”陈默试探着问。

林远猛地攥紧拳头，指节发白：“她……她最近总说家里有别人来过，东西被动过。可我查了监控，除了快递和外卖，根本没人！”他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，“陈默，你信我！我怎么可能害她？”

陈默沉默片刻，起身走向物证室。苏晚的手机静静躺在证物袋里，屏幕碎裂。技术科已恢复部分数据，但关键信息似乎被刻意删除。他戴上手套，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，突然，一个加密相册的图标一闪而过——需要指纹解锁。他心头一跳，立刻调取苏晚的尸检报告，找到她右手拇指的拓印。

相册开启的瞬间，陈默呼吸几乎停滞。里面全是偷拍的照片：林远深夜在书房伏案疾书，神情专注；林远在车库擦拭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；林远……在苏晚的梳妆台前，小心翼翼打开一个雕花木盒，取出一枚小小的、闪着幽蓝光泽的胶囊。照片日期，就在苏晚死亡前三天。

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。陈默立刻带人搜查林家。书房地毯下，他们撬开一块松动的地板，一个暗格赫然出现。里面没有凶器，只有一叠厚厚的病历——苏晚的。晚期胰腺癌，诊断日期是三个月前。病历最下方，压着一张林远手写的字条：“晚晚，别怕，药很苦，但能让你少受罪。等你好起来，我们就去海边。”

陈默的手微微发抖。他想起林远提到的“孩子”——或许并非真实存在，而是苏晚在病痛与绝望中，对生命延续的执念幻影？那枚蓝色胶囊，难道是止痛药？可法医报告明确写着氰化物……

他再次回到审讯室，将病历推到林远面前。林远看到病历，脸色瞬间惨白如纸，身体剧烈颤抖起来，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：“她……她不肯治！她说太疼了，不想拖累我……我……我偷偷换了她的止痛药……我以为……我以为那药能让她睡过去，不再疼……”他猛地抬头，眼中是彻底的崩溃，“我不知道那是毒药！我真的不知道！”

陈默的心沉入冰窟。原来林远以为自己在“帮助”妻子解脱，却不知那蓝色胶囊竟是致命毒物。动机有了，行为有了，证据链似乎完整闭合。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，准备结束这场令人心碎的审讯。

就在此时，技术科紧急来电：“陈队！苏晚手机云端备份刚恢复！有新邮件！”

邮件来自一个匿名邮箱，发送时间是苏晚死亡当晚九点五十分。内容只有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：画面里，一个穿连帽衫的身影，在暴雨中鬼祟潜入林家后巷，时间正是邻居听到争吵前。更令人窒息的是，邮件末尾附了一行小字：“想知道谁真想她死？查查她丈夫的‘新欢’——李薇。”

李薇？陈默脑中电光石火。李薇是林远公司新来的实习生，年轻漂亮。他立刻调取李薇资料——户籍显示，她竟与苏晚是同乡！更诡异的是，李薇入职前半年，曾频繁出入苏晚常去的那家私人医院！

陈默带着新发现重返林家。在苏晚梳妆台最底层抽屉的夹缝里，他摸到一张折叠的纸片。展开，是李薇的笔迹，字字泣血：“晚晚姐，对不起！当年车祸，撞死你父母的人……是我爸！他逃了，我替他活着，也替他赎罪……可林远知道了！他威胁我，如果我不帮他……他就把真相公之于众！他说，只有你‘意外’死了，他才能彻底摆脱过去，和我开始新生活！那药……是他塞给我的！”

窗外雨声骤然放大，敲打玻璃如同密集鼓点。陈默站在空荡的客厅中央，环顾四周。墙上苏晚的遗照静静注视着他，眼神温柔又哀伤。他忽然想起林远被捕时，手腕上那道新鲜的、深深的抓痕——当时只道是挣扎所致。此刻，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毒蛇般缠绕上来：若林远真是主谋，为何不直接动手？为何要留下如此多指向自己的痕迹？那场“激烈争吵”，是否本就是演给邻居听的戏？

他猛地转身冲回警局，直奔物证室。他重新拿起那枚作为关键物证的蓝色胶囊，在强光下仔细端详。胶囊外壳有极其细微的、不自然的接缝——它被人打开过，里面的药粉被替换了！真正的止痛药，被换成了氰化物。

陈默拨通技术科电话，声音冷得像冰：“立刻比对李薇和林远的手机基站定位！重点查昨晚九点四十五分到十点十分，李薇是否在林家附近！”

电话那头很快传来确认：“陈队！李薇手机信号昨晚九点五十八分出现在林家小区基站！持续到十点零七分！”

真相的碎片轰然拼合。林远或许愚蠢地以为自己在“帮”妻子解脱，提供了那枚本应无害的胶囊。但真正动手替换毒药、制造“意外”假象的，是那个躲在阴影里的李薇——她利用林远的绝望与秘密，完成了借刀杀人。而林远手腕上的抓痕，极可能是苏晚临死前认出凶手，拼尽全力留下的无声控诉。

陈默走出警局，暴雨不知何时已停歇。城市在湿漉漉的黎明中苏醒，街道反着微光。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，雨水顺着发梢滴落，分不清是雨是汗。林远在审讯室崩溃的哭喊、苏晚病历上触目惊心的诊断、李薇字迹里扭曲的忏悔……所有声音在脑中尖锐地交叠。

他想起苏晚最后那条短信：“他变了。”——她究竟是在说林远，还是早已看穿了李薇那张温顺面具下的毒牙？抑或，她悲凉地预见了所有人在这场命运漩涡中无可挽回的异化？

陈默点燃一支烟，烟雾在清冷的晨风里迅速消散。正义或许终将抵达，可那些被碾碎的信任、被毒药浸透的爱意、被秘密扭曲的灵魂，又该如何安放？雨后的城市看似洁净，可有些污浊，早已渗入骨髓，再也无法被冲刷干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