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# 雨夜盲证

暴雨如注，敲打着城市每一寸角落。林默坐在警局审讯室里，雨水顺着他的雨衣滴落，在地面汇成一小片水洼。他摘下墨镜，露出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——三年前一场车祸夺走了他的视力，也几乎碾碎了他作为刑警的骄傲。如今，他只能靠耳朵和记忆在黑暗中摸索世界。

“林队，您确定要参与这次问询？”年轻警员小陈的声音带着犹豫，“现场只有您一个目击者，但……”

“正因为我看不见，才更需要听。”林默打断他，声音低沉却坚定，“凶手的声音、脚步、甚至呼吸，都可能藏有线索。”

三天前，富商周振邦在自家别墅书房被杀，现场只留下一枚沾血的袖扣。监控显示，当晚只有林默因调查另一起旧案曾短暂造访周家。此刻，他坐在审讯桌后，对面是周振邦的遗孀苏晚晴。她声音颤抖，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：“林警官，我丈夫……他最近压力很大，总说有人要害他……”

林默的耳朵捕捉着她话语间细微的停顿与气息变化，如同在黑暗中摸索一根细线。他忽然开口：“苏女士，您丈夫书房地毯很厚吧？”

“啊？是……是的。”苏晚晴明显一愣。

“那凶手离开时，脚步声应该很轻。”林默缓缓道，“可我那天离开时，分明听见身后传来两声清晰的脚步声——一声在楼梯转角，另一声……就在书房门口。”

苏晚晴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，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。林默继续道：“而且，那脚步声很特别，左脚落地时带着一点拖沓的摩擦声，右脚却异常轻快——像是左腿受过伤的人。”

审讯室陷入死寂，只有窗外雨声如鼓点般密集。林默知道，自己抛出的钩子已经刺入水中。他想起三年前那场改变命运的车祸——当时他追捕一名毒贩，对方驾车疯狂逃窜，最终撞上护栏。林默重伤失明，而毒贩却当场死亡。事后调查认定是意外，可林默始终记得，撞击前那毒贩曾惊恐地大喊：“不是我！是周振邦指使我干的！”

周振邦，正是眼前这位遗孀的丈夫。

“林警官，您……您是不是弄错了？”苏晚晴的声音开始发抖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，“我丈夫他……他左腿确实受过伤，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……”

“很多年前？”林默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弧度，“可那晚的脚步声，分明就是现在进行时。”

就在此时，小陈匆匆推门进来，压低声音：“林队，技术科有新发现！袖扣内侧刻着极小的编号，查到了——属于周振邦私人定制的限量款，全球仅三枚。另外两枚……一枚在他保险柜，另一枚……”小陈顿了顿，声音更轻，“在您当年车祸现场附近被找到过。”

林默的心猛地一沉。袖扣？当年车祸现场？这绝非巧合。他仿佛看见一张精心编织的网，从三年前那场雨夜车祸，一直延伸到此刻这间审讯室。周振邦不仅策划了当年的谋杀未遂，如今竟又成了被杀者？这逻辑链条断裂得令人心悸。

“苏女士，”林默转向苏晚晴，声音如刀锋般锐利，“三年前我追捕的毒贩临死前喊出你丈夫的名字。现在，你丈夫死了，现场留下一枚本该属于他的袖扣，而这枚袖扣，却早在三年前就出现在我的车祸现场——你丈夫究竟想掩盖什么？”

苏晚晴脸色惨白如纸，身体微微摇晃，仿佛下一秒就要瘫倒。她嘴唇翕动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，只有眼泪无声地滚落。林默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，继续逼问：“那晚你根本不在家！你去了哪里？做了什么？”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苏晚晴终于崩溃，泣不成声，“我是去了！可我没杀人！我……我只是去拿回一样东西！”

“什么东西？”

“一份文件！”她抬起头，泪眼模糊中带着绝望的坦白，“一份能证明周振邦当年指使毒贩制造车祸、意图杀害你的文件！他一直用这个威胁我，控制我……那天晚上，我知道他把文件放在书房暗格里，我想偷偷拿走……可我到的时候，他已经……倒在血泊里了！我太害怕了，就……就捡起了地上那枚袖扣，想带走当证据……”

林默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。他猛地转向小陈：“立刻查！周振邦的私人医生，或者他常去的康复中心！重点查一个左腿有旧伤、近期可能接触过周家的人！”

小陈迅速行动。不到一小时，结果传来：周振邦的私人理疗师陈默，左腿有陈旧性骨折，走路确有轻微跛行。更关键的是，案发当晚，小区后门监控拍到一个模糊身影，身形步态与陈默高度吻合，且时间点紧随林默离开之后！

林默立刻带人赶往陈默住处。狭小的出租屋里，陈默正收拾行李准备潜逃。面对警察，他起初还强作镇定，直到林默冷冷道：“你走路时左脚拖地的声音，和那晚在周家楼梯上的一模一样。还有，你右手虎口有常年握手术刀留下的薄茧——而周振邦颈部的致命伤，切口极其精准，像是专业人士的手法。”

陈默的心理防线轰然崩塌。他颓然跌坐，供认不讳：周振邦不仅指使毒贩制造车祸，事后还长期勒索他，逼他提供药物控制苏晚晴的精神状态。案发当晚，他潜入周家欲销毁罪证，却被周振邦撞破。争执中，他情急之下用随身携带的手术刀刺死了周振邦。慌乱中掉落袖扣，又被随后赶来的苏晚晴捡走。

真相大白。林默站在警局走廊，窗外雨势渐歇。小陈兴奋地汇报着结案细节，林默却沉默着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枚冰冷的袖扣复制品——这是他托人按当年车祸现场找到的那枚仿制的。

“林队，您怎么了？”小陈察觉到他的异样。

林默缓缓摇头，将袖扣紧紧攥在掌心，金属棱角硌得生疼。他想起苏晚晴崩溃时那句“我只是去拿回一样东西”，想起陈默供述中周振邦如何用药物操控他人……原来，他林默自己，或许也曾是周振邦手中一枚被随意摆布的棋子。那场车祸，那场失明，究竟是意外，还是早已写好的剧本？

雨停了，城市在湿漉漉的寂静中喘息。林默重新戴上墨镜，遮住那双空洞却仿佛能穿透迷雾的眼睛。他转身走向电梯，背影融入走廊尽头昏黄的灯光里。真相或许已浮出水面，但水面之下，那些被刻意搅浑的暗流，是否真的平息了？他握紧袖扣，那冰冷的触感提醒他：有些黑暗，并非失明造成；有些真相，即使重见光明，也未必敢直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