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# 雨夜证词

暴雨如注，敲打着警局窗户，仿佛要将整个城市冲刷干净。我坐在审讯室里，面前摊着一份薄薄的卷宗——林晚，女，28岁，涉嫌谋杀丈夫陈默。她浑身湿透，发梢滴着水，在灯光下泛着冷光，眼神却异常平静，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。

“林晚，你丈夫陈默昨晚十点被发现死于家中书房，头部钝器击打致死。”我翻开现场照片，血迹在昂贵的地毯上晕开一片暗红，“凶器是书房里的青铜镇纸，上面只有你的指纹。”

她抬起眼，目光直直刺向我：“是我做的。”声音干涩，却毫无波澜。

“为什么？”我追问。

“他该死。”她嘴角扯出一丝冷笑，“他长期家暴我，昨晚又动手了，我忍无可忍……”她顿了顿，声音陡然低沉下去，“我砸了他，然后……逃了出来。”

供述清晰，动机明确，证据确凿。我几乎要合上卷宗——这案子似乎简单得令人失望。然而，当我的目光再次扫过现场照片时，一丝异样悄然爬上心头：陈默倒下的位置，离那扇敞开的落地窗太近了。窗外是湿滑的露台，雨水正疯狂倾泻而下。若真如林晚所言，她行凶后仓皇逃离，为何不走更隐蔽的室内楼梯，偏要冒险从湿滑的露台翻越？这不合常理。

我调取了小区监控。画面显示，案发当晚九点四十五分，一个模糊身影匆匆离开单元门，身形与林晚吻合。然而，就在十点零三分，另一个身影竟又出现在监控死角——那是通往陈默书房露台的消防梯下方！时间如此接近案发时刻，这人是谁？林晚？可她分明已离开小区。我盯着屏幕，寒意悄然爬上脊背。

我决定重勘现场。书房里，空气凝滞着血腥与尘埃混合的怪味。我蹲在尸体倒下的位置，目光如梳子般细细梳理每一寸地面。地毯纤维间，除了林晚的鞋印，竟还藏着一枚极浅的、属于男士皮鞋的压痕，方向指向那扇敞开的落地窗！更令人心惊的是，窗框内侧，一道细微的刮擦痕迹赫然入目——像是金属硬物仓促刮过留下的印记。

我猛地抬头望向窗外。对面楼顶，一个模糊的轮廓一闪而过。我立刻带人包抄过去，果然截住了一个男人——周正，陈默的大学同学兼生意伙伴。他脸色惨白，西装口袋里赫然掉出一把沾着泥水的钥匙，正是陈家书房的备用钥匙！

“周正，解释一下！”我厉声喝道。

他嘴唇哆嗦着，眼神躲闪：“我……我只是路过……”

“路过会带着他家钥匙？会出现在案发时间的露台下？”我步步紧逼，“说！你和陈默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？”

周正终于崩溃，瘫软在地：“是陈默！他挪用公司巨额资金，账目全在我手里！昨晚他约我来，说要谈解决办法……可我到的时候，他人已经死了！我吓坏了，怕被当成凶手，就……就从露台溜走了！”

谎言！漏洞百出！我心中冷笑。若陈默已死，周正如何能拿到书房钥匙？又为何要特意去露台？除非……他根本就是凶手！他利用林晚长期受虐的处境，精心设局，让她成为完美的替罪羊！他提前潜入，趁陈默不备行凶，再制造林晚行凶后逃离的假象——那枚男士鞋印，窗框的刮痕，都是他仓皇逃离时留下的铁证！

我转身欲走，准备以谋杀罪逮捕周正。就在此时，林晚一直沉默的身影突然动了。她缓缓抬起头，脸上那层冰封般的平静骤然碎裂，露出底下汹涌的悲恸与决绝。她声音不高，却像淬了冰的刀子，直直刺向周正：

“周正，你撒谎。”她一字一顿，“陈默死前，根本没约你。他约的人……是我。”

审讯室死寂。周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，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放大。

林晚的目光转向我，那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平静：“警官，我说过，他该死。但不是因为家暴。”她深深吸了一口气，仿佛要汲取最后的力量，“是因为他亲手害死了我们的女儿。三年前那场‘意外’车祸……刹车被人动了手脚。我一直找不到证据，直到上周，我在他书房暗格里发现了行车记录仪的备份——画面清清楚楚，是他自己，深夜潜入车库，亲手剪断了刹车油管！”

她眼中蓄积已久的泪水终于滚落，却带着灼人的温度：“那天晚上，我拿着证据质问他。他不但毫无悔意，反而狞笑着承认，说女儿体弱多病，是个累赘，死了干净！他还威胁我，如果敢说出去，就让我也‘意外’消失……”她的声音颤抖着，却异常清晰，“所以，我杀了他。用那个镇纸，一下，又一下……”

她忽然停住，目光如炬，牢牢锁住面如死灰的周正：“而你，周正，你才是那个真正该死的人！行车记录仪里，还有你！是你教唆他这么做的！你说只要孩子没了，陈默就能心无旁骛地帮你吞掉那笔救命的项目款！对不对？！”

周正如遭雷击，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，再也无法狡辩。原来，林晚早已洞悉一切，她认罪，是为女儿复仇；而她此刻揭穿周正，则是要将真正的毒蛇彻底钉死在阳光之下。

雨声不知何时停了。审讯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。我看着林晚——这个刚刚亲手撕开血淋淋真相的女人，她脸上泪痕未干，眼神却像淬火后的钢，冰冷而锐利。她平静地伸出手腕，任由冰冷的手铐“咔哒”一声锁住。

走出警局时，天边已透出微光。我回头望去，林晚被押上警车的背影单薄却挺直。她选择用最惨烈的方式为女儿讨回公道，也亲手将自己推入深渊。而周正，那个躲在阴影里操纵悲剧的毒蛇，终将面对法律的审判。

雨后的城市湿漉漉的，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铁锈混合的气息。我站在台阶上，望着警车远去的方向，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沉重。正义或许会迟到，但林晚用自己的方式，让两个凶手都无处遁形——一个死于她的愤怒，一个将死于法律的绞索。只是这代价，太过惨烈，太过孤独。

那扇敞开的落地窗，曾映照过多少秘密？如今它空荡荡地敞开着，仿佛一个无声的诘问，悬在黎明微光里，悬在每一个试图粉饰太平的灵魂之上。